南极,极夜中上帝的低语
Lord of the night
作者 Brett Baddorf
在上帝全无黑暗,而我却在南极的黑暗中,发现上帝无处不在。
In God there is no darkness, but in the darkness of the South Pole I found God everywhere.
导言
不知你有过冬天赖床的经历么?一睁眼发现天还黑,决定在温暖的被窝里再赖一会儿,盼着太阳升起。但如果在极地过冬,可能时针转了个圈,还是黑夜。极夜和极昼是在极圈(南北纬~66.5°)内特有的现象,和日照时间有四季变化一样,成因是地球沿着倾斜的地轴自转(倾斜角~23.5°)。因而当地球沿着太阳公转时,六个月的时间内两极会有一极一直朝着太阳(白昼),另一极一直背向太阳(黑夜),前者称为极昼,后者称为极夜。
极夜带来的漫长黑暗,还有与世隔绝的孤独,两者构成了在南极科考的人冬日生活的底色。 隔绝和黑暗中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体验呢?本期塔城分享的是曾在阿蒙森-斯科特南极科考站工作的布雷特·巴多夫(Brett Baddorf)他的故事。他独处中发现祝福,听见上帝的低语。
《暗夜的主》(Lord of the night)一文原刊于Christianity Today(2017年12月21日),由塔城翻译整理。
阿蒙森-斯科特南极科考站,坐落于世界之底、冰川之上的两英里。这是这个星球上最遥远的远方,它与最相邻的人类还隔着800英里的距离。
一小队人马聚集在这里以支持美国南极项目的科考工作。美国从1956年开始涉足南极洲。今天,科研工作者利用这里独特的环境和地理位置来研究在其他地方无法入手的天文、中微子、地震、气候等等。研究者依赖不多的一些助理人员来进行工作。夏天的时候,当太阳整天照耀着南极点的时候,驻扎人数会上升到150人。与不足50人蜷缩此地、没有日光的漫长冬季月份相比,这简直如同人口攒动的大都会了。
我是他们中的一员,一个被差派的宣教士。
南极没有永久居住者。算上夏季科考营,代表着30多个国家的人们在近50个科考站中暂时地工作生活。很容易将这些科考站想象成月球或者火星上的隔舱。短暂雇佣的工作人员最终一定会离开。
图片来源:Hunter Davis
我跟随着妻子的梦想来到南极。萨拉是一个医生,她在大学里了解到关于南极洲的项目,并将在南极工作作为了人生目标。我也对去南极非常着迷,尽管我在基督教宣教方面的训练并不会提供很多这样的机会。
在漫长工作申请阶段以及胆囊摘除手术之后,我的身体条件达标,最终成为了“材料人员”,这是一个负责在两地间运送补给的后勤工作,需要长时间呆在野外。这项工作意味着2017年的1月到11月,我们会在南极过冬。
我不是科学家,但是在南极洲最漫长的夜晚中,我学到的远比实证数据更加深刻。我原本预想(或者说假设),隔离在黑暗中的六个月对于基督徒和那里其他人的属灵生命是一种深度的考验和挑战。然而,当我与其他人交谈的越多,分析自己的经历越多,我却发现了截然不同的事实。
隔绝和黑暗对一个宣扬基督的人有什么作用呢?相反的问题,还有什么经历能如此特别,让我们靠近曾经忍受了历史上最黑暗、最孤独时刻的那一位呢?
图片来源:Hunter Davis
独处的祝福
The Blessing of Solitude
生活在南极,如同生活在半空。我们的科考站伫立在约20英尺的冰面上,也就是处在厚厚的积雪之上。科考站分为三个区域:生活区、工作区、休闲区。被称为躺卧间的地方很小,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空间。用餐和其他事项都在公共房间进行。
冬季的时候,或许你会很偶然的遇见一个区域之间的过路者,但那种好像整个地方都被遗弃了的感受并不算少。在我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我正独自坐在一台供20人使用的实验室电脑前面。
这里有许多参与到小群体中的机会,但是许多人都显得退却。随着冬季拉长,这样的习惯变得更为普遍。午后时分,团体中的许多人都稍显疲劳,他们躲在房间或其他个人空间里,为第二天充电。
我很幸运有妻子陪伴。与我的爱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分享经历给与了我巨大的勇气。当然,有一些彼此独处的时间对我们有益处,但我们总是依靠对方,特别是当我们对团队感到疲惫的时候,还好这样的情况极少。我们有一个非常棒的、愉快的团队;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能够和他们讨论信仰。
图片来源:Joshua Swanson / Courtesy of United States Antartic Program
我工作的地方是科考站的分站,这是个很大的建筑结构,建立在一些深埋在30英里冰雪下的拱形上(位于冰川隧道上方几英里。冰川隧道在阿蒙森-斯科特站和整套生活设施的下方)。我的“办公室”通过一个巨大的楼梯井和高处的工作站相连。
尽管可以通过楼梯井快速通勤,我仍然有意的努力在户外路途中多呆一会。 这些路途构成了我不间断的安静时间。我用这些特别的时间来祷告,暂停工作来思考这片冰原,坚固我的属灵生命,为工作而装备。
不是任何的工作都会让人在南极的冬季,如此长的时间呆在户外。如果我不曾如此频繁的在仅有一个头灯的黑暗中前行,我可能不会离开世界而投入到强烈的自我隔离中。夏天的时候,当阳光照在环绕着我们的巨大冰洋之上,很容易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冰原。然而,行走在冬季的黑暗之中,我却感受到在没有尽头的自然界中,孤独是那么的真实。
你大概能预计到,南极那种极端的隔离 — 与家人分离,没有普通的人际关系,生活方式全部改变 — 对于现代人来说是最苦难的挑战之一。我就是这样。这里的工作人员必须通过心理测试,以确保他们准备好了应对环境的压力。
我本应该对此更为清楚。基督常常在黑夜的时候离开人群,退到无人的地方。因此,虽然环境产生了许多的副作用和源源不断断的压力时刻,基督徒在这里更加地投入(和非离开)到独处之中。
在教会建立的初期,信徒就开始寻求独处的时间来坚固和增长他们的信心。我想到的是埃及的圣安东尼,他是一位四世纪的基督徒,以修道院之父而闻名。他最初独自退居沙漠,很快就吸引了一群人,并教导他们如何将独处作为一项属灵原则,如何深入到显得严酷的独处之中。
没有基督徒被呼召在沙漠里度过他们的余生,无论是在埃及还是南极(技术上这的确是一个降水量很少的沙漠)。但是不可否认一段时间独处颇有益处。如果来到南极的目的是上属灵上的成长,那么这里至少可以帮你丢掉多一点的日常生活。
在现代社会,南极以外的地方,找一个独处的地方实属不易。我们的每一天都被真实的人群包围着。当我们确实需要将一些时间拿出来默想上帝,了解如何安静自处和找到一个安静之处一样困难。
被独处塑造
Shaped by Solitude
在圣经里,沙漠和旷野不仅仅是退修和敬虔的地方,也是漂泊、流浪、等待的地方。约翰是工作站里参与教会服侍的一员。他相信基督,成为了我很好的朋友。约翰以间断的语调跟我分享,在他来这儿之前,他25年的婚姻恶化,他对此无能为力。他和自己成年的孩子们关系紧张,而这也不是他希望的。
“我花了很多年时间去想事情为什么又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是我从来没有答案,甚至不知道从哪解释起。”他最近告诉我,眼神中带着希望。在南极一个人的时间帮助了他“以不同的方式来思考,认识到我并不是事情的全部。我确实的知道了在彼此的关系中,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独处帮助约翰离开了绝望又痛苦的情形, 在我们的科研团队里,他将“更高的权柄”归于上帝。在有利的位置上,他能够“认识到我将不会明白事情的原因并且摆脱它。我认识到这仅仅需要时间去医治。”
“在这段痛苦的时期里,我与至高上帝的个人关系有所成长。”他说,“不远的将来,医治将会代替伤痛。当我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我将会开始新的生活。”
约翰的故事让我想起创世纪32章,当雅各准备和家人回到很久未归的故乡时,他所发生的转变。在我们离开南极的时候,约翰将会不情愿离开旷野带给他的保护和安全感,在他真正回家之前,他还不能找到医治。就像雅各不知道当他跟哥哥以扫重聚的时候,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约翰也注视着同样不可预测的未来。
约翰对于离开南极感到兴奋,但是当他想到回家之后难以预料的关系时,那种紧张也很真实。我相信雅各曾经心存盼望,而约翰也紧握同样的盼望:上帝超越我们所面对的任何境遇,在祂有全新的开始。
另一位基督徒同工没有感受到黑暗对于信仰的影响,但是就像约翰,他感受到了极端的隔绝带来的益处。
“我认为我的信念本身并没有改变,”他说,“我们作为教会的肢体,弟兄姊妹应当一同成长,但是,独处的时间也始终是成长的一部分。对于一些人而言,独处可能是有意识的在每天抽出一段时间来祷告。对其他一些像我这样更现实的人来说,真正的独处的确是一个更容易的方式。身处南极更加操练了我信仰里安静默想的部分。”
黑暗中的低语
Whispers in the Dark
我在南极的冬天度过最好的时刻就是在交织着孤独和黑暗的户外散步,尽管这样的时间即为有限。
当我注目夜空中清晰可见的银河系和那些在家时见不到的星座时,我会停下来默想上帝浩大的无限。在零下90华氏度,伴随着30级大风的户外行走是一件令人望而生畏的事。但是,在野外的每个时刻,我都感受到上帝胜过一切的存在于此,我意识到上帝的超越。
两个和我一样作漫长寒冬“服刑者”的同伴给我们上了一堂天文课。在课程结尾的最后一夜,我们待在室外,我们的老师则讲解着在南极肉眼可见的各式各样的星体。我和妻子相依取暖。凝视着上帝看似未知的创造,注目祂的无限、美好、慈爱和良善。
我享受学习这一探索浩瀚宇宙的科学的过程。但是我学到的越多,我越看到是上帝的手运行编织出天空的帷幔。科考站的一个人对我说,在这一切无限的奇妙中去相信这样一位上帝是荒谬的,祂竟会在乎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星球,更别提居住在上面的人类。然而,当我注目银河系无限的壮丽,我却未曾觉得这一切与上帝无关。恰恰相反。我感受到上帝之手的轻触。
但是在南极夜空的壮丽之外,上帝大部分时候以微小的声音说话。几个月之后,说来也怪,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夜晚。诗篇的作者告诉我们,白昼属于上帝,黑夜也是(诗篇74:16)。在黑暗中我所拥有的这份平安,是我从未留意过的,就像是上帝低语:“是的,我是万物的主,我在这最深的暗夜中。是我将黑夜和白昼分别开来。”
在黑暗中,我会回想起一些经文,比如诗篇42:8:“白昼,耶和华必向我施慈爱;黑夜,我要歌颂祷告赐我生命的神。”每走一步,我都会赞美上帝,将我在户外的时光沉浸其中,并将我身边的人交托在祷告中。
另一段我最喜欢的经文是约翰一书1:5:“神就是光,在他毫无黑暗。”然而有趣的是,在黑暗中却并不缺少上帝的同在。我们深知这一点。我们知道上帝是万事万物的主宰,但是黑暗却总是变化无常和恐惧的来源。许多有关南极的恐怖电影都把时间设为冬天。事实上最恐怖的故事,上演于我们对光明之上存在的恐惧。
但是在南极的黑暗中,我常感受到我们的创造主的同在,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强烈。事实上,黑夜属乎上帝。我已经学会在黑夜中行走,并知道光明与我同在。
图片来源:GIPHY
我在南极的野外最独一无二的经历就是伫立于南极光下。即便知道了造成这一现象的科学成因,南极光仍轻而易举的让人站立于对造物主的敬畏之中,正是祂越过简单的公式,创造出无法言说的美丽——很有可能上帝在同时做这两件事。注目观看绿色的帷幔在贫瘠和荒凉的大地之上起舞,不禁让人猜测是否上帝存留了更不可思议的杰作给那些努力前往世界最偏远角落的人。
欣赏令人难忘的绿波在冬夜的星空如艺术品一般展现令人叹为观止。知道了这一现象是由来自太阳表面的带电粒子流造成,并没有挪去我对这样一位上帝的赞叹和敬畏,祂的道路远高过我。我花了一生中许多年的时间学习和认识上帝,然而这为数不多几次观看极光的时刻却提醒我自己对上帝的看见和理解是多么有限。
我曾经看到月柱(moon pillar),这一罕见的自然现象只有在空气中有冰晶时才会出现。来自月亮的光被空气中的冰晶颗粒反射,形成了从月亮铺展开的光柱。我只见到过两次月柱,其中一个的形状构成了完美的十字架图案。或许我是整个科考站唯一一个将这一现象看做是上帝同在和恩典记号的人,这实在是一次特别的经历。
与世隔绝的群体
A Community in Isolation
我们在南极的信仰团体规模很小。这里没有教堂或礼拜堂。我们五个人在一大会议室进行主日聚会,偶尔会有访客参加,我们的人数最多时有八个。我们代表了不同的观点和背景:天主教、路德宗、圣公会、卫斯理宗、浸信会、无宗派、长老会,还有信仰的寻求者。每个人看待自己信仰和上帝的方式迥然不同。
当我们在一起时,通常我们中的一两个人因为某段经文而变得些许激动,或许说不安更合适。比如读使徒行传,我们纠结于亚拿尼亚和撒非喇的死。
“但是为什么门徒们要告诉人们如何处理自己的财产呢?”他们中的一个人问。“我实在想不通他们做错了什么。”
我们拥有一个可靠的团体,在这里人们能自由表达他们的顾虑,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常会简洁的表达自己观点,特别是当他因为某部分经文过不去。他通常会简单的说:“上帝是良善的。”
我们可以建立在他的陈述之上。终究,上帝是良善的。
令我费解的是,当我所珍视的这些超凡的经历强有力的让我想起创造主时,科考站的大部分人只看到天文现象。我和一些人聊过,耶稣基督的福音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孤独为坦诚的对话创造了空间,这在当今的美国是罕有的。我与同事们有过许多有关信仰、圣经和上帝的引人入胜的对话。
的确有无信仰的人在艰难忍受南极生活的孤独,但是也有一些人以这样的环境为乐。对一些人而言,热爱夜空使得南极成为一个不错的生活地点。还有一些人享受着简单的生活方式,得以远离现代生活带来司空见惯的分心事物。他们所倚靠的基石更为现世,他们发现这些是奏效的,至少大部分时候是。
这也就是说,所有我们关于宗教和信仰的对话是彼此尊重,也令人深思的。人们愿意对话,来了解甚至同时质疑我的信仰。在这里我结下了几段牢固的友谊。我确信这些友谊会一直持续下去,即使我们在南极的生活告一段落,我深信上帝会使用这些未来的对话作为救赎的工具。
日出
Sunrise
九月,太阳终于开始在地平线闪耀光辉,虽然我们还看不到它。到了十月,太阳突然再度出现在地平线之上,结束这长达半年只有月光相伴的牢不可破的黑暗。
科考站一片欢欣,但并非因为日出意味着飞机很快将返回科考站,带来补给,带我们回家。主日敬拜时,我们谈起这件事可以看做是世界等候弥赛亚的漫漫长夜的隐喻。除了我信主的第一年,我再未经历过这样感动的复活节。
当我因夜空的消失而感到一丝遗憾时,我的感受被太阳的到来完全盖过,在它的良久缺席后,它的重返对所有人都是那么显明。那一刻,我知道我会在离开南极时感到深深的失落。但是这其中也有安慰,因为我知道那位月柱的神,那位极光的神,那位在黑暗中发出微小声音的上帝,祂将会在我回家后每天的生活中等待我。
原文链接:http://www.christianitytoday.com/ct/2018/january-february/cover-story-lord-of-night.html
塔城小记
近来最喜欢的一件事是晒太阳。因为过去一冬,见到的阳光太少。读到布雷特写的日出这一小结,有深深的共鸣。但他所分享的在南极的隔绝和黑暗中发现的祝福这一部分,和我自己曾经大部分时候经验相反,就像南北半球的冬夏相反,气旋方向相反。
在上帝的同在中,他发现上帝黑暗中的低语。在只有自我的黑暗中,我发现只有上帝才能带来光明。他在黑暗的外在寂静里听见上帝微小的声音,对他低语;我在黑暗的内在喧嚣里听见上帝嘹亮的声音,盖过一切。
虽然看似经历不同,我们却发现同样一件事:在上帝全无黑暗,但是在黑暗中,我们发现祂与我们同在。
和他有点像的是,过去半年我也经历了某种意义上的隔离,像他说的一样“与家人分离,没有普通的人际关系,生活方式全部改变。”和数子聊起,我们都感受到孤独是那么真实。说实在的,我还没学会喜欢它。但隔绝和黑暗,正是基督耶稣在十架上和坟墓中所经历的。如布雷特所言,这样的经历让人靠近曾经忍受了历史上最黑暗、最孤独时刻的那一位。
当我再回想过去半年,想到两个美好时刻。一个时刻是独自躺大树下,草地上,读诗篇23篇,读到:“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另一个美好时刻是独自凝视天空中的云彩,就像布雷特伫立极光下一样,赞叹敬畏。
不论白昼黑暗,祂既是超越的存在,也是永恒的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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